畫出一萬公里外的家鄉 — — FORMOSA:採訪林莉菁老師

畫出一萬公里外的家鄉 — — FORMOSA:採訪林莉菁老師

▌訪談人:李宜軒、林婕琳、林晏廷、黃子晏、廖品硯
▌撰稿人:廖品硯
▌訪談時間:2020/1/3
▌責任編輯:柯采元

▌受訪者簡介:
林莉菁(Li-tsing LIM)老師畢業於臺大歷史學系,後至法國的安古蘭藝術學院(l’ESI, l’ École Supérieure de l’Image)及炮提葉動畫導演學校(La Poudrière Animated Film School)修習漫畫及動畫課程,現為旅法多年的漫畫家。

老師的作品:

●《我的青春、我的FORMOSA》:先後於2011年、2012年在法國及台灣出版。講述兒時的自己在威權治下對於「國語」、「抗日卻愛日本漫畫」種種的掙扎和矛盾,以及日後自己如何從接受到擺脫黨國教育,重新認識臺灣的歷史和社會,進而為一個沒有威權的民主自由未來寄予厚望。

●《Fudafudak閃閃發亮之地》:2019年出版。林莉菁老師在台東與友人「小青」一同親手種植有機農產,並參與、記錄當地的原住民生活、美麗灣抗爭與反核廢運動,表達對原民族群及臺灣環境的深切關懷。

老師與訪談同學合照

大學生活:嘗試、探索、冒險

問及選讀歷史學系的最大原因,莉菁老師毫不猶豫地歸功於自己的高中歷史老師 — — 沈老師。在那個升學主義比現在更為社會所推崇、考生們一心一意苦思如何拿高分的年代,沈老師不同於一般的歷史老師,她不要求學生死記硬背或是像補習班整理表格,而是跳脫年代、人物、事件等事實層面的敘述,「之後進了臺大才發現,欸?課堂的東西都好像聽過了。」沈老師的課程也帶到有關史學方法的討論,讓莉菁老師在滿是無奈的應考路上,得到迥異於課本的新鮮知識,也勾起她對歷史的興趣,因此在選填志願時,她便選擇了臺大歷史系並成功考取之。

不同於高中狹窄的知識框架、有限的發展空間,進入大學後有無限的機會等待老師發揮。在系內,課程只有中國史、西洋史兩大領域供學生選修,而因為過去國高中課綱充滿中國史,老師便傾向於選讀較為陌生的西洋史課程。在系外,老師積極選修第二外語,最初修習日文,卻因外務繁多而未能精進。「日文沒有學好,但總覺得該認真學個第二外語。」直到有天老師在觀賞電影時,聽見女星芭芭拉‧史翠珊說的法語,「這個好聽!」對語言的求知慾再次被喚起,她便一股腦兒地選修法語;雖然法語充斥著令人頭疼的動詞變化,更有許多需要死記的語法例外,但法語的精進卻在日後成為老師的留學契機,反而當初有興趣的日文沒能在日後職涯有所助益,老師笑道:「這真的都是陰錯陽差」。

除了航行在學院的知識汪洋,老師更將觸角探出校外。當校內的歷史學或第二外語無法滿足自己的需求時,老師下課後便會時常走訪獨立書店翻找課外書。這深深影響老師的思想。當時老師和同一輩臺灣人自幼接收「秋海棠」、「民族救星」、「反攻大陸」等觀念長大,歷史課本亦如前述「充滿中國史」,他們根本不曉得臺灣的過去;但在課外書中,老師得知了二二八、阮朝日、陳文成……「自己怎麼會對家鄉、這塊土地如此陌生呢?」「怎麼身邊的人都沒有提及呢?」「怎麼這些事情都被掩蓋了呢?」。

在19、20歲時,對接受黨國教育長大的她來說,書中內容可謂當頭棒喝。老師在《我的青春、我的FORMOSA》一書中,以自己「吐」出蔣介石的頭顱,呈現發現謬誤並覺醒的轉折。但其實這般從接受黨國教育到認清它的過程,老師強調絕不是像「吐」那般迅速,她表示,這是透過長時間的閱讀及思考才有的結果。劉克襄先生的詩、林雙不先生的作品、過去被掩蓋的歷史,乃至於白色恐怖的黨國體制,老師重新認識臺灣的歷程彷若拼圖:藉由自主學習拿到一片片拼圖,再透過反思拼湊出完整的圖像,一步步釐清家鄉的過去、一步步地回歸現實。「原來我們過去都好像活在科幻小說……」。經過劇烈的轉變,老師開始以臺灣本位思考,並關注政治、社會時局,積極參與臺灣的民主自由歷程。

老師與訪談同學合照

旅法經驗:安古蘭與炮提葉

自臺大歷史系畢業後,老師本想攻讀碩士或擔任教職,卻發現自己都不大適合。但因大學修習法語及插畫的經歷,以及自幼對繪畫的濃厚興趣,老師便決定遠赴萬里之外的法國攻讀藝術。

老師先是在當地精進一年的法語,後輾轉多間學校考試,最終考取安古蘭藝術學院漫畫組;又因為在安古蘭期間修習電影課程,接觸膠捲、動畫製作等事務,後來也就這些經驗選讀炮提葉動畫導演學校。至於留學時最深的感觸,老師認為應是語言及表達的重要性。在藝術學校中對作品的詮釋也納入評估的一環,老師遇過能言善道、口若懸河的法國學弟,對於藝術理論和闡述作品很有一套;她也遇過不諳表達的外國學生,只能藉由更精湛的手藝來傳遞自己欲表達的理念。因此老師才理解若能好好掌握語言、表達,將更有助於創作的呈現。

另外,老師也提到由於法國的藝術學院高中畢業即可就讀,自己在同學之中好像年紀最大,但「好在自己是亞洲人,可能看不出來」。老師事後回想這樣的年齡差距其實不失是個優勢,藝術作品本來就需要內涵,換句話說,就是「想說出來的東西」,老師見過許多年輕人或許在歷練上稍嫌不足,其作品便顯得「為賦新詞強說愁」、創作內涵略顯貧乏。相較之下,雖然老師走上藝術這條看似與歷史學毫不相干的路,但在創作時,老師也不時會「從歷史上尋找答案」,又或者會特別注重創作材料的處理以及正確性。譬如說老師的新作《Fudafudak閃閃發亮之地》中,有個橋段是她的友人小青述說一個阿美族的傳說故事,但在審稿之際,老師卻得知族人們不曾聽聞該傳說,老師雖然慌張卻深信自己確實閱讀過這個傳說;最後果不其然,老師發現該傳說是來自曾經閱讀過的某本收錄原住民傳說的書,便趕緊附上這份文獻的資訊在該頁下方。「這麼做真像是論文!」老師認為,雖然在歷史系的訓練在創作上沒有明顯的助益,但確實起到輔助的作用。

老師與訪談同學合照

漫畫創作:漫畫作為一種志業

漫畫作為一種傳播媒介,它具有什麼特色和侷限呢?莉菁老師將漫畫與影視作品類比,並以歷史相關的創作為例。首先,創作的靈感和構思在漫畫及影視作品間都同樣珍貴,但漫畫的實際成本「只要一張紙、一枝筆,真的很便宜」;再者,漫畫毋須曠日廢時的構思、準備、設計諸多繁雜的工程,和編輯的溝通成本、提筆作畫的即時性都凸顯漫畫的平易近人。但老師也坦承,影視作品更能引人入勝。她舉客家電視台所拍攝、以才子呂赫若為主角的《台北歌手》為例,該片雖然成本不高,卻在許多細微的地方下足功夫。譬如呂赫若曾赴東京修習聲樂,劇中演出呂氏唱誦德語歌曲的橋段,這段的人聲雖是配音,但演員對嘴的口型近乎完全一致;又,劇中會以「戲中戲」的方式呈現呂氏的小說劇情。老師認為,影視作品若是經過精雕細琢,則更能讓受眾感受到人物的血肉與溫度,這點非漫畫所能比擬。

漫畫作為藝術所擁有的另外一個特質,就是虛實間的分野不像學術研究那般嚴謹。老師強調漫畫不同於學術研究須對真相做詳實的檢核,它和文學相像,即使是非虛構主題也容許創作者表達一定的想像。舉前述的阿美族神話為例,實際上族人們並不知道這則傳說故事,自然也就沒有提及過此傳說;但老師仍選擇沿用口述傳說的橋段,原因是講述這則傳說,能幫助讀者在閱讀該篇章時,理解當地原住民對待自然環境的思維,以及因循這套思維而生的生活方式。老師認為這種寫作便可以多運用此類技巧、在史實呈現和創作創意間適時地拿捏,並進一步建議若系上能和中文、外文等科系討論這類敘事層面的問題,或許能引導出更為多樣的可能。

老師與訪談同學合照

給臺灣高中生:勇敢行動、謹慎思考

同樣經歷背書、寫習題、考試的升學生涯,我們請老師以自身經驗給予高中生建議,尤其是對志在選讀非熱門科系的學子們。老師不避談現實面的問題,在升學體制裏頭,分數確是重要的考量因素;但她更強調「照自己想做的去做」、「走錯了也不要害怕,不要怕繞了遠路」,她見證周遭有人背負家人的期許,升大學時選填了人人稱羨的一流科系,讀了數年後才終於下定決心轉到自己真正喜歡、卻不被家人所期待的科系。老師說自己選擇歷史學系和漫畫家一途,家裡人都對她抱持過質疑與關切,但她堅決地做出選擇,且獨立在台北努力的表現從未讓家人操心,最後家人也明理地給予她支持及鼓勵。

旅居法國多年的經驗,也讓老師得以用國外經驗和臺灣教育交相對照。老師先提及法國社會積極參與公共事務的特徵:她某次恰巧見到有關教科書改革的抗議,令她吃驚的是,學生和老師都在街頭上表達自己的訴求,甚至是推著娃娃車的女性也在隊伍之中,法國人稱得上是將「爭取權益」一事融入生活。「那是何種因素造就這樣的社會呢?」老師接著道出有名的法國哲學教育。根據她親身旁聽的經驗,法國的哲學課程,並不是講述叔本華、班雅明、胡賽爾……各類哲學家的思想或理論,而是透過日常案例帶領學生進行思辨,訓練學生的論述和文字表達,使學生們培養出抽絲剝繭、理清複雜人世的能力。相較之下,臺灣教育雖經歷數度改革,卻仍難脫離升學主義下以背誦、知識傳授為主的學習思維。如何在擁有許多知識的情況下進行既深且廣的思考,理解諸多隱含在表象後的意涵?老師認為法國哲學教育的確可作為臺灣的他山之石。

給臺灣:為著咱ê家

《我的青春、我的FORMOSA》和《Fudafudak閃閃發亮之地》中老師分別扮演主角和配角,但兩部作品裡不變的是對臺灣斯土斯民的關懷。

在訪談進行的過程中,老師不時對臺灣的現況表達關切與批判,好比大學中臺灣史的開課情形、普羅大眾心中存在的「小警總」、社會對於「政治」和「意識形態」兩個詞持有的偏見、年輕人不諳台語、高中校方阻撓轉型正義相關活動的進行……許多問題其實在《我的青春、我的FORMOSA》一書中便可窺知一二。經過數十年的威權體制,社會上充斥的恐懼與順從心態不斷積累,久而久之內化至人民心中 — — 莉菁老師一直以來透過筆桿與之抗爭,《我的青春、我的FORMOSA》對抗過去僵化人民思考的黨國教育、《Fudafudak閃閃發亮之地》爭取為財團與國家機器所剝奪的弱勢者的權益。

我們詢問老師如何看待自己作品的定位,老師希望讀者讀畢,能去和他人分享、討論書中提及的,有關這座島嶼曾經發生、正在發生的事;最後期許作品能夠像當年黨外雜誌一般,影響老師的母親、自己以及廣大的社會大眾,讓我們想想能否為我們的美麗家鄉多貢獻些什麼、多改變些什麼。

手持畫筆、對著畫紙,莉菁老師在一萬公里外的法國繼續創作,為著下一部作品,為著一萬公里外的家鄉,為著FORMOSA的過去、現在以及未來。

© 2012 無限出版/林莉菁 版權所有

從成功湖到醉月湖畔:採訪林百尉學長

林百尉學長,歷史學研究所碩士班、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兼任助理。在這次訪談中,學長和我們從求學的歷程、其中的嚮往,聊到現在研究的內容,與研究過程的心得。

訪談人:歷史一李宜軒。
撰稿人:歷史一李宜軒。
訪談時間:2019.1.4.


 

大學生活:進入學術與釐定方向

我們眼中的中國史助教,他的生活是這樣的:在課餘時間,他在文學院研究室從早上九點讀書直到晚上十二點,其他時間在中研院的研究生獎助計畫下,每週到史語所一兩天,協助指導教授的計畫工作。除了協助老師的研究,也會去研究室找老師,討論自己的研究計畫和著作。

在這樣的研究生活之前,我們問到他以前在清大人文社會學院學士班的大學生活。清大人社綜合了人社院的所有資源,大一時藉由導論初步認識各學科,大二了解自己有興趣的方向後,則選一主修和副修,他選擇主修歷史,副修中文,後來改副修人類學。雖然這裡整合了許多不同專長的老師,但是相對其他系所四年的訓練,專業訓練比較少。因此他說,自主學習是非常重要的,也就是你對於有興趣的領域主動去閱讀,有問題時再向老師預約討論。

不過他說,他大學一年級的時候經常在玩,幾乎每天看日出,也交了女朋友,過著在「混」的生活。直到大一下學期修了臺灣史學者張隆志老師的課,雖然領域並不相同,但老師鼓勵他往學術發展,以及嘗試寫書評,給他非常大的鼓勵,因此立下做學術研究的方向。

在對經學的興趣之下,他大二開始修經學課程,由於追溯思想脈絡的傾向,一路從漢代往上到春秋,讀書的過程再接觸到西周的金文、傳世文獻等等,又繼續往上接觸到傳世文獻以外的考古材料,所以開始接觸考古學和古文字學。後來發現目前考古學界在東亞史、中國史領域中非常興盛的研究領域 — — 晚商,並開始接觸晚商研究。

他由張光直先生的《中國青銅時代》開始晚商研究的學習。張光直先生是他的老師 — — 史語所黃銘崇老師的老師。兩位老師都強調跨學科、跨領域的視野和研究方法,從考古學、古文字學(甲骨文與金文)、青銅器、傳世文獻,到社會科學模型理論,用不同的材料去拼湊出歷史圖像,而他也打算從這個方向去開展研究,繼續發展老師的研究成果。

進入學術界:期待與實際

一如他大一立下進入學術界的目標時,還不知道學術界是什麼樣子,我們也好奇的問到他對於學術界最初的想像和後來的理解。

他說,在學術研究的路上,每天都會有許多焦慮,這種焦慮是隨時都在想有什麼問題、如何解決這個問題,以及需要用到什麼材料、要用到多少時間,還必須考慮在學術界多認識一些志同道合的求學者。大學的時候聽說學術界總有人和人之間學術上或關係上的衝突。但是在中研院,他發現這其實是其次,重要的是必須靠自己努力或與別人協作、合作,做出優秀的成果,為學術研究貢獻一份心力。

他在中研院的學習也和大學時的自主學習連結──老師不會隨時要求讀書,所以當老師給了一個可以深入的方向,他不只讀一本書,還會思考老師開這本書的用意為何,並再找更多相關的書來讀。當他把老師給的一個方向拉成一條線,再成一個面,就可以把握時間和老師討論讀書的心得,循著線索慢慢往外去擴展自己的知識。

藉此延伸,他和我們分享讀書、研究的兩個層次──如果讀的是一手史料,除了讀懂它、知道它提供的訊息之外,還要做分類和定位,並了解這條史料在自己所做的題目之下是怎樣的角色。而如果是讀二手研究時,像是論文、學術專書,做摘要會有助於快速掌握這本書的精華,接下來同樣定位它和自己的研究的關係,以及連結這本書和自己過去讀過的書之間的關係,並了解它在學術研究的脈絡裡有什麼樣的貢獻和地位。

回想大學時期對學術界的期待,他說當時只要聽到幾個學者的名字就非常興奮。進入臺大歷史學研究所和中研院史語所後,除了熟知的學者及其著作愈來愈多,更在指導教授的教誨下,一步一步學習如何作出最好的研究。「之前黃老師說,讀書不要囫圇吞棗,讀一本書、讀一篇論文之後要定位它,不要只是單純知識的紀錄。一手材料、二手研究的研讀與定位,以及如何在熟悉所有材料和研究後達致『綜合的藝術』,這是層層相扣的東西,我自己也還在永恆的求學路上。」

反思史學:王明珂老師採訪

反思史學:王明珂老師採訪

王明珂老師為中研院史語所院士暨現任所長,以游牧民族人類學、民族史和歷史人類學之相關研究見長,對於族群認同、社會記憶等相關研究多所闡發。結合歷史學與人類學的研究取徑,老師的學術研究和現實關懷是「華夏」與「華夏邊緣」之形成與長期互動,至於今日所謂多元一體中國內的漢族與少數民族。著作有《華夏邊緣》、《羌在漢藏之間》、《英雄祖先或弟兄民族》、《游牧者的抉擇》與《反思史學與史學反思》等。

訪談人:歷史一黃子晏,歷史二王威、張存一、高于鈜。
撰稿人:歷史二王威、歷史一黃子晏。
訪談時間:2018.12.7.

左起為:王 威同學 黃子晏同學 王明珂老師 張存一同學 高于鈜同學

個人學思歷程

學科的對話

訪談之初,我們想請教出入於學科界線並取得極多成就的老師,當初為何選擇從歷史學轉向人類學研究。不過老師認為,自己其實並無所謂的轉向,正因為歷史學在探討對象方面,研究的是過去人類社會,抑或人類社會之關係,與任何社會人文學科殊途同歸;而本質方面,作為一門綜合型學科,更需與各種學科交流對話,因此老師對人類學、經濟人類學和社會學等相關著作皆有些涉獵。而回憶起接觸人類學的契機,老師則是於讀歷史系時便開始修習人類學、社會學相關的課程,研究所也持續閱讀這兩個學科的著作。此外,老師因為想研究上古史,碩士論文做古代的羌族,故亦曾至中文系修習甲骨文金文相關課程,以輔助歷史學的研究,可見科際整合的幫助。傑出的人類學家與社會學家都會在其研究中關注人類歷史脈絡,老師並以Foucault為例,他研究各種人類社會議題時都是置於歷史脈絡中進行討論。

華夏邊緣研究

至於為何選擇研究華夏邊緣民族這樣特別的主題,老師回憶起初碩士論文對羌的研究是作歷史文獻的爬梳;到了哈佛大學,當時唯一開設古代相關研究的便是考古人類學家張光直先生,哈佛人類學的課程與相關訓練給了老師相當大的啟發,並改變老師在博士論文中對羌的研究取向。老師提到,其實在碩班研究時,自己已經對羌是否為一個民族抱持懷疑,博士論文便是深化對此問題的分析,研究羌在中國人心目中作為一「西方非我族類」概念之指涉空間人群變化。雖然研究「羌」,然而老師認為自己的博士論文寫的並非少數民族的歷史,而是華夏邊緣形成與變遷的歷史﹔「羌」作為華夏邊緣,隨著歷史變遷,「羌」所指的非我族類也進一步向西邊漂移。隨著論文的完成,老師進一步注意到,當時中國西南的確有一群人自稱為羌族;然而,若根據自己的研究,不應存在這樣的認同,那麼這群人究竟為何如此自稱呢?

帶著這份疑惑,老師動身前往當地了解實情,兩三天的踏訪後,答案便呼之欲出了,據當地人轉述,「羌族」這個民族稱號,是外來者給他們的,也是近代他們才知道的。然而,若僅僅滿足於此答案,便無法開拓出更宏闊的視角和問題。經歷人類學訓練薰陶的老師,於是進一步探問:那麼在成為羌族之前,當地人的認同體系如何?什麼樣的歷史記憶支持這樣的族群認同?由是開展出了長達十年的田野調查及口述歷史,試圖探明在近代民族認同進入西南邊緣之前,當地的族群認同,以及當地以什麼樣的「歷史」來建構此認同體系。後來,認識本地以「弟兄祖先歷史心性」來建構的歷史記憶後,老師進一步反身思考,那麼華夏及世界所有主要文明所流行的「英雄祖先歷史」是否也是一種歷史心性下的建構?老師表示,其實邊疆、邊緣社會就像一面鏡子,我們將本地「奇特的」神話與歷史作邏輯化理解後,再把鏡子照向我們自認為熟悉的歷史,將之奇特化,進而以同樣邏輯深入分析它們。

族群研究之於台灣

我們請教老師,對於族群認同和歷史記憶的研究關懷,如何反身思考台灣的現況或研究?老師回應,對典範歷史建構之反思不僅對台灣有所啟發,舉世文明社會皆然。以老師提到的兩種歷史心性 — — 弟兄祖先和英雄祖先歷史心性 — — 為例,羌族村寨人群的歷史建構是為第一種;此中,無先來者,無後到者,亦無征服者和被征服者。然而反觀當今世界各地人們相信的歷史,卻多是英雄歷史;我們置身在英雄歷史內在語境下,討論誰是征服者之裔,誰是被征服者之裔?誰是英雄的嫡傳後代,而誰又是英雄的姻親或庶子之後。以台灣社會的主流歷史記憶來說,也是英雄祖先歷史;強調鄭成功及其他大陸來台之英雄祖先功績,來區分征服者(漢系移民)與被征服者(原住民),以及區分老居民與新移民。若我們對這樣的典範歷史照單全收,缺乏深刻反思,那麼我們對此歷史造就的社會現實便缺乏反省與批判,就會認為族群之間的畛域是理所當然的。若以學術研究的視角,這些歷史記憶、族群認同其實是被社會建構的,建構歷史記憶背後又蘊含著現實社會的權力關係。

對相關研究的想法──歷史心性與思想史

我們就個人目前學習所關照的問題請教,希望老師能分享自己在學術研究方面的思考與建議,老師則一一慷慨回覆。關於歷史心性能否應用在思想史研究,老師認為歷史心性與思想史所討論之對象有些差別。思想史研究的對象大多仍屬一時代社會重要人物及其思想,社會菁英及他們所承繼、領導或開創的思想潮流。與當前中文學界所稱的心態史、心性史較注重「常民」有些差別。老師認為自己所稱的「歷史心性」與思想史、心態史的研究對象皆不同。它指的是一種社會中流行的更基本之「歷史」建構法則,與本地人類生態有關,因而與人類社會緊密結合。

人文學者的現實關懷──台灣農村社會調查

針對目前正在進行,由行政院農委會委託中研院進行的「台灣農村社會文化調查計畫」,我們也向作為計劃主持人的老師請教,計劃與老師對於族群認同的學術研究與關懷是否相關。老師則說,接下計劃其實與自己對族群認同的研究沒有太大的關係,反而和《反思史學》提到的人類生態等問題較有連結。老師提到過去擔任中興大學文學院院長時,便非常強調「實務、實學、實作」之學術研究。接下此計畫,便是認為學問要針對實際社會問題(實務),基於堅實的田野與文獻資料及對它們的分析(實學),最後以研究成果來進行社會實踐(實作) — — 這調查計劃便是奠基在這樣的精神上。

至於計畫的目標和展望,由於台灣農村社會有很多問題,老師自承接下此計畫,並不表示有信心能解決台灣農業與農村所有的問題。而是希望人文及社會科學之學者們自問,除了批判外我們對許多社會問題是否能有積極的建議與作為?因此對於台灣農村問題,老師希望中研院人文社會科學同仁們能透過此計劃,由跨學科的「人類生態」角度,建立包括環境、生計、社會、文化且彼此聯結的台灣農村資料,以及基於此資料對台灣農村問題有更深入的理解。

給大學生之建議

跨出學科的界線

對於有志從事學術研究、且有心實踐歷史學、人類學跨學科對話的後進學生,老師也不吝分享自己結合兩者研究的心得與思考。歷史學研究過去發生的事件及人類社會,人類學研究當代人類社會。老師指出,若我們探究人們在什麼樣的當代社會環境下以特定方式記憶與回憶過去,或相反,探究人們如何因特定的過去記憶所產生的行為而影響當代社會,自然必須打破歷史學與人類學間的藩籬。

以老師自身的研究課題而言,若以人類學研究框架,則應採訪當代羌族的經濟生業、環境、社會組織及認同等等。若以歷史學進入此研究,則會採集羌族的口述歷史以及文獻記載的羌族史。然而老師在田野研究中關注的則是,羌族在其環境、生業、社會、文化之人類生態情境下如何記憶歷史,也就是關注歷史記憶和當代社會間的關係。譬如,一位羌族追獵鹿到了另一個寨子的邊界,鹿跑進了對方地盤內,他進入或不進入別人地盤追鹿,受到其歷史記憶的影響;如歷史記憶告訴他,這個寨子的祖先與我們寨子的祖先為弟兄,因此侵入他們地盤會破壞兄弟感情,所以他止步。由是可知,歷史記憶深深鑲嵌在當代社會情境中,決定人們行為模式和認識世界的方式。總結來說,老師認為歷史學系不應自我侷限於一個學門,當我們在不同學科之間游移轉換時,可以看見每個學科都存在不同的偏見,我們應該大膽地對這些偏見提出質疑。

超越文本的視野

文本分析是歷史學系與人類學系學生應具備的重要能力,老師於《反思史學與史學反思》中,對於文本表徵與情境的對應關係之於文本分析的影響有很重要的觀察,因而訪談中也分別對人類學系、歷史學系的學生提出建議。以人類學而言,過去的研究方法常是前往田野地,紀錄土著的生活,晚上獨自書寫田野調查紀錄,根據自己的記憶。最後,返國後再根據自己的田野日誌及記憶完成一本民族誌。然而老師認為,這樣的方法有很多侷限,因個人對外在世界的觀察與所獲記憶往往是選擇性的,受自身文化、社會身份與學科典範知識的影響。

對此老師認為,人類學家若能在田野採錄本地人的口述並化為文本,將之作為田野所見社會現象表徵的參照,彼此連結、相互比較,如此可以避免個人社會文化與學科訓練帶來的偏見。如老師過去作羌族研究時,即會採集本地口述歷史,將之文本化後,分析其中的符號和結構,再與所見民族誌資料作一對照。因為口述文本自身有其結構、符號,與社會現實結構與符號相對應,因此我們得藉以驗證或修正自己在田野調查中所見、所獲。此外,對於民族誌的重複檢證也涉及多元田野的比較;要檢驗田野所見表徵與文本的關係,便必須以多點田野的方式來採集民族誌資料與相對應的口述歷史,以此觀察它們之間的相應變化。就如同老師在《反思史學》一書中所作的凹凸鏡比喻,必須將這個凹凸鏡置於不同角度來檢視一鏡下物件,如此我們才能進而了解凹凸鏡自身的特性和此物件的本質。

循著同樣的思考理路,歷史學系的學生也要認知到文本自身具有某種偏見,我們不可能真的知道歷史事實,然而我們卻可以知道文本書寫者的偏見。舉例而言,中國史書書寫傳統中,常出現的「英雄徙邊」的情節模式,如:徐福赴日本、箕子到朝鮮、泰伯奔吳乃至楚將莊蹻入滇,這些英雄都被邊疆土著推舉為王。我們回到凹凸鏡的比喻,把鏡子移動到不同的地方,鏡面便會映照出不同的面相,我們可觀察到一種變化邏輯 — — 「英雄徙邊」便是一種文本情節模式,它對應的社會情境模式便是我族中心主義偏見。老師說,這樣的研究其重點不是討論個別歷史事件是否真實,而是從一個個表相中直探底下的本相,去了解這些被記憶書寫的歷史情節中隱含的華夏自我中心偏見。如此偏見獨獨存在於中國歷史脈絡中嗎?實則不然,老師以著名歷史人類學家Marshall Sahlins 與斯里蘭卡裔人類學者Gananath Obeyesekere 就夏威夷人和庫克船長之間互動歷史之爭論為例,指出類似的自我中心偏見其實也存在於西方歷史脈絡中。

構築知識的網絡

當我們請教對於相關課外閱讀與學術嘗試的建議,老師認為就人類學而言,即是多閱讀相關的民族誌書寫,少讀理論性的著作。因為理論終究是奠基於過去學者對人類社會的分析與討論,並由複雜的社會現象抽繹出來,對於我們思考、認識複雜社會有一定的幫助。但理論只是思想導引,然而我們最終要了解的是人類複雜社會,而非理論,況且「理論取向」經常讓我們的視野變成狹隘。廣泛閱讀民族誌以瞭解社會的方方面面,藉由時間的沉積,形成一套自己的知識網絡,任何理論和案例皆能置放在網絡上得到驗證和啟發;就好像一張蜘蛛網,網眼太大,書的內容都會滲漏而出,若網絡夠密,一點小現象都能造成整張網的震動,從而獲得啟發。老師並提醒道,人文社會科學的研究終究是要面對現實而非理論問題。以自己在美國念書的經驗來說,當學生於課堂上引用了一個理論,老師便會請學生試舉一例說明,若舉不出來,即知道自己對此理論還不理解或此理論是空虛的。

至於歷史學作為綜合性質的學科,老師則建議要廣泛閱讀各種社會科學的相關著作,如社會學、人類學和心理學都是歷史系學生要旁及的學門,只要閱讀面夠廣泛,就不容易被自己的學科綁架;文獻的閱讀亦然,要將它們視為一個個社會表徵來閱讀。同時老師也提到多語學習的重要性,學生趁著年輕時多學習不同語言,就能接觸更多元的資料。此外,單一語言所蘊含的多元性也是相當重要的。

研究道路與現實關懷

談到未來研究路上的選擇,老師強調,應該跟隨議題開展出自己的視野與道路。若一個問題可以讓研究者作為終生探尋的對象,這樣的議題便不單純是歷史性的問題,而是面向現實社會的問題;跟著問題的思考理路走,而非執著於理論,研究便可以繼續不斷被深化,以及觸及更多問題。

至於對學術之外的活動投入有何建議,老師則認為對人文社會學者來說,關照現實是必要的。投入現實的同時,作為學者也應當謙虛地反躬自問,自己所關注的面向夠不夠全面?視角有否受到個人社會位置與學科偏見的影響?在此,老師引用Bourdieu 的《Reflexive Sociology》指出的一些研究偏見,如缺乏對自身身分的反思,此則諸如階級、性別和族群等;又如被自身學科基本法則所框限。實際上,這兩點與前述人類學的田野侷限深有異曲同工之處,可見脫離學科的束縛,面向歷史真實或社會真實,始終是老師的重要關懷。

給高中生之建議

訪談幾近尾聲之際,我們也詢問老師對於想就讀歷史學系的高中生有何建議,認為他們應該有怎樣的準備與特質?若於高中求學階段游刃有餘、時間充裕的話,老師認為可以多閱讀小說等課外書籍,倒未必要讀許多歷史類的書,因為考量到歷史書籍往往帶有一些偏見,高中生閱讀時不免會受其影響。對想選擇歷史學系的學生,老師建議要將眼界放寬,不要侷限在自己學科中,多關注其它人文社會學科的相關知識,將來自己走的道路也會寬廣許多。

從新開史-由廣而精的學術之路:採訪張瑞林老師

從新開史-由廣而精的學術之路:採訪張瑞林老師

▎簡介

張瑞林老師,畢業於台大政治學系國際關係組,法國史特拉斯堡大學暨德國海德堡大學博士。現任台大歷史學系助理教授,亦是國際知名的古希臘文紙莎草學家(papyrologist)。於台大任教前,曾於UCL (倫敦大學學院;派駐牛津)、IFAO (法國開羅東方考古研究院)及ÖAW (奧地利國家科學研究院)擔任研究員,目前同時主持跨國考古研究計畫,在埃及法Fayyum (尤姆州)進行發崛與文物研究。

訪談人:歷史一 黃子維、歷史一黃子晏、歷史二張存一。

撰稿人:歷史一黃子維。

訪談時間:2019.1.11.

左起為:黃子晏同學 黃子維同學 張瑞林老師

▎多方涉獵 ,不排除任何可能性

談到申請歷史系的高中生,是否需要具備什麼心態的時候,老師笑答:「沒有什麼特別的!」正當我們驚訝的同時,老師接著說,在他看來,只要保持好奇、開放與自我批判即可。他認為在大一大二之前的我們,依舊處於逐步探索的階段,不宜抱持過多的成見,或是給自己設限太多,而應隨時觀察大環境與知識氛圍的變遷。不要將視野縮限在漢語世界,而忽視了其他可能性。在摸索的同時,也要持續溯及自我,經常反問所學對自己的意義,無論這個意義是源自於學習本身的喜悅,或是對於未來就業的助益。

▎興趣可以廣泛,研究應當專精

此外,老師也鼓勵大家在大學期間,除了修習身處東亞文化圈的我們應具有一定知識的日文,以及較具學術討論價值與科學性的法文與德文,也可以多去旁聽其他文史哲相關系所的課程,或是接觸更多考古學、人類學的相關書籍。但在通讀的同時,應重質不重量,並試圖在大一期間發掘一個自己有興趣的主題,再以此為基礎擴張、深入研究。對於立志進入歷史系的學生,老師推薦大家去讀希羅多德的著作,「讀起來非常有趣」;也不妨多涉略文學,特別是19世紀至20世紀上半期的法文與英文文學。

▎在潛移默化之中累積自身實力

瑞林老師接著分享自己在台大求學期間,常常窩在文學院圖書館中,翻閱一些塵封已久、來自日治時代有關西洋古代的文獻特藏,殊不知後來誤打誤撞地進入了相關研究領域。談到在大學必須的生活體驗時,「去開發一些屬於你自己的經歷吧!」老師說;像自己大學時,便曾跟隨環保紀錄片導演,去澎湖的小島上協助拍攝,擔任收音員。有些過去大家以為尋常的工作,到了自己手上之後,用新的角度去嘗試、觀察,能有不同的發現,工作中也可培養與人合作的習慣和能力。瑞林老師說,有時候一次的人生經驗,其實難以評估它所帶來的影響與價值,而生命經驗的充實往往會在無意間影響你自身的發展。

▎讀歷史,能當飯吃嗎?

面對外界對於歷史系是否能與職場專業做結合的質疑,他認為歷史學系是具有高度學術專業、並培養靈活處理資料與解讀能力的系所。無論當時進入歷史系的想法如何,在用心研習畢業之後,皆會對人文學科領域具備可觀的知識厚度,並學會跳脫既陳的理論與意識形態框架,以看待形式多樣的文本,而且擴及解讀種種現象。保持謙和的精神,勇於接受批評、主動參與更多的討論、持續思考而將表象脈絡化等等,是歷史系學生應該具備的素養。瑞林老師相信,無論同學未來從事學術或在其他領域發揮,史學與文本分析的專業,皆是自由開放的社會所不可或缺的創造動力。

排球少女急轉彎:採訪張書維同學

訪談人、撰稿人:歷史一張嘉真。
訪談時間:2019.12.21.

「歷史系像排球場。」書維說,剛結束大一上學期,她用自由與迷惘形容在這裡的收穫。排球來來去去,都由自己選擇要不要接下這一球,在歷史系沒有老師會限制學生發展的方向,然而沒有嚴謹約束的反面也意味著沒有明確指引,初來乍到,書維沿著邊界摸索,幾次蹲下再跳起,試圖在文本與全新的大學生活之間,尋找一條舒適的路徑,通往球網的另一端。

穿梭球場:進入歷史系前後

高中時期的書維選擇自然組,最後因為學測成績分布,來到台大歷史系。她不諱言臺大的確是吸引她就讀歷史系的因素之一,加上從小喜歡閱讀歷史小說,以及母親的職業又是歷史老師,因此對於「歷史」不乏熟悉的親切感。書維對於未來沒有太遠大的規劃,像所有新生活的開展,踏上不甚了解卻仍興味盎然的起點。

進入歷史系以前,書維猜想歷史系是由大量的文本組成,然而文本的意義不在背誦,而是吸收後再產出的根基,透過討論開展不同觀點對歷史議題的多元想像。討論到許多人對歷史系與未來生涯規劃是否有關聯的疑慮,書維認為歷史系蘊含了知識性以外的用途,大量文本所培養閱讀、理解、統整資料的能力,將來也許能廣泛應用在各個領域。她並非單向地期待學習歷史可以帶給她現成的能力,而是透過自身的理解與轉化讓學習歷史本身成為一種技能。

然而真正待在歷史系的日子,書維坦言偶爾也會感到茫然。不同於高中歷史課程系統性的建構知識基礎,明確地將一套歷史藍圖放進學生腦中,大學端的歷史教學則相對零碎,卻有無限可能的知識點。老師想要帶給學生的是思考史料的各種角度,深入的部分則端看學生挑選有興趣處鑽研。如果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就會被原地踏步給困住,眼看身旁的人接連投身喜愛的領域,這局該結束了嗎?踩在進退兩難的賽末點,書維看見邊線以外的可能。

調整方向:帶著學習方法出走

書維一直以來的課餘興趣便是閱讀小說,無論是中文或外文都十分喜愛。在發現自己在歷史系沒有歸屬感以後,她在走回高中自然組的方向,與挑戰相對而言較陌生卻喜愛的文學領域之間擺盪。一學期的歷史學習並非虛度,書維認為在閱讀非現代的小說時,相關的歷史背景知識可以幫助她更快融入文字之間,有意無意為她鋪墊未來可循的方向。

回首這學期的訓練,書維覺得自己帶走的是學習方法。在與大量文本對決的過程,她逐漸摸索出交流的重要性。與同學一起閱讀文本再互相討論,能用相同的時間換取更深更廣的收穫。在這之前,她沒有想過要學習是一件可以協力完成的事。

「在這裡也是有很開心的時候啊!」提起排球系隊時,書維眼神閃閃發光。排球場教會她自由地探索,抓住機會就用力跳起去攔住屬於自己的瞬間。看著身邊確切肯定自己方向,抱有滿滿熱誠投身歷史的同學,書維更時時提醒自己要找到真正有興趣的領域。「學姊們都叫我以後再雙主修回歷史系,繼續跟她們一起打排球。」她笑著說,中途轉向就能看見雙倍的景色,書維期許自己現在所學的歷史知識,能成為應用在未來的根基。

吹破泡泡:嘗試一個新的你

「進入歷史系以前,我好像把對未來的想像限縮在一個泡泡裡。」書維說,用自身曾經的迷惘與憧憬鼓勵像她一樣不確定的高中生,新增一個選項到人生藍圖之中。即使書維在學測成績出來以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可以嘗試文組,但突破自己以為的框架後,得到的是意想不到的收穫──思考的可能性與學習的方法。帶著歷史的眼睛拓展不同的領域,也許下一次低頭回望,就會發現原來是歸所。

廣闊而詢:花亦芬老師訪問

廣闊而詢:花亦芬老師訪問

受訪人簡介
花亦芬老師現任台大歷史學系教授,研究範圍自藝術史涵及社會文化史。本次訪談中,老師省思大學教育與歷史學的性質,並指出同學進入歷史系可能的學習途徑和收穫。

採訪人:歷史二張存一、歷史二凃峻清、歷史一黃子晏。
撰稿人:歷史二張存一。
訪談時間:2019.1.2.

左起為:凃峻清同學 花亦芬老師 張存一同學 黃子晏同學

一、大學教育中的知識與人格

「高中同學應該先想清楚:進大學讀書是為了什麼?」談到高中生的科系選擇,老師指出:「不論科系,你得到的收穫很大一部分取決於:自己用什麼樣的心態進大學、面對大學;要學什麼?怎麼學?」

事實上,進了大學如果還像高中,只知應付成績,覺得技能的灌輸就是學習的一切;例如選擇進入歷史系,但對閱讀、對探索知識沒有興趣,只想繼續用背誦課程內容來面對大學的學習,「這樣的學生,自己以後也會很徬徨吧!」老師語重心長地說;上大學不應只是技術性知識的增強,而是知識與人格(personality)的交互成長。

二十一世紀,隨著技術、資訊的快速流動與變遷,科系和職業已無必然關聯,技能的學習未必保障將來進路。「這個時代需要的,是把自己培養成可以不斷再學習、對新知識有接受和反思能力的人。」進入大學,正是透過廣泛的知識追求,認識並培養自己的特質。

二、歷史學:時間的學問,綜合判斷的學問

歷史學又蘊含著什麼樣的知識性質呢?我們從中習得什麼樣的思維與關懷?

老師指出,一方面,歷史學是「時間的學問」,要把各種事物放入時間流變中理解,看見前後關係。另一方面,歷史學也是一門「綜合判斷的學問」,什麼是綜合判斷?即「透過考察不同的脈絡、因素、背景,對特定的歷史現象做出判斷和評估。」

為了進行如上考察,歷史學需要培養開闊通達的思維,不被特定意識形態或框架牽制,而要能打破種種迷思,「讓我們看到很多事情並不只如傳統刻板印象認知那樣,而應深入解析其中一層一層錯綜複雜的面向。」老師認為,當複雜性被呈現出來,研究者和讀者才能看到事件中深刻的人文關懷:而這正是歷史學重要的任務。

三、自主學習:從廣泛閱讀到主題的探問

那麼,課堂之外,歷史系的同學可以如何學習呢?

老師認為,首先需要廣泛的閱讀;並非進了歷史系,就只讀所謂人文的東西,而不顧社會科學、心理學、科學等繁多領域。人文社科的同學在選擇大學科系前,建議去找一些各領域的著作(經典著作或大眾學術科普都可)。老師也熱心推薦了一些這樣的書籍: Richard H. Thaler的《不當行為》、Zygmunt Bauman的《液態現代性》以及Daron Acemoglu、James A. Robinson的《國家為什麼會失敗》……等等。

如前所述,歷史學是一門綜合性的學問,透過各種視角與考察對象以理解複雜的時空;人文學門以外,自行涉獵社會科學等領域書籍,進而與歷史學本身的訓練互為呼應或修正,是對視角思維之培養的重要步驟。

從廣泛閱讀開始,進入大學後,「自主學習」可進一步深化為主題式整合,老師建議,「一個主題,至少維持一年或一年半,要求自己把相關領域裡的重要著作,乃至於史料都做出相當不錯的爬梳與掌握,知道這門學問大概在探討些什麼,又可以往外延伸到哪裡。」當然,這並不是鼓勵同學一頭鑽進某個領域,就此不出,任知識的探索淪為技術的演練。主題的學習,應能不斷帶領自己往下一個主題邁進,在積極探問中兼及深廣,走進學問的世界,卻不偏執於特定方向或領域;也因此得以懷有開闊通達的思維。

附錄:書目資訊

Richard H. Thaler, Misbehaving : The Making of Behavioural Economics
https://www.bookdepository.com/Misbehaving-Richard-H-Thaler/9780241951224?ref=grid-view&qid=1551865069042&sr=1-3

Zygmunt Bauman, Liquid Modernity
https://www.bookdepository.com/Liquid-Modernity-Zygmunt-Bauman/9780745624105?ref=grid-view&qid=1551865226319&sr=1-1

Daron Acemoglu and James A. Robinson, Why Nations Fail : The Origins of Power, Prosperity and Poverty
https://www.bookdepository.com/Why-Nations-Fail-Daron-Acemoglu/9781846684302?ref=grid-view&qid=1551865314831&sr=1-1

究天人之際:歐柏昇學長採訪

究天人之際:歐柏昇學長採訪

訪談人、撰稿人:歷史一黃子晏。
訪談時間:2018.12.14.

受訪者簡介:歐柏昇,臺大物理所/中研院天文所博士生,臺大物理學系、歷史學系雙主修畢業。全國大學天文社聯盟創辦人暨首任主席,臺大天文社前社長,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助理,PanSci科學新聞網專欄作者。

歐柏昇學長。

一、個人的歷史

訪談之始,我首先好奇學長身為專攻天文的物理系學生,為何會雙主修歷史學系?學長說高中時曾受歷史老師啟發,也參加東吳歷史營,因而在上大學後,輔系以培養人文方面的興趣,後來,發覺史學訓練對自己頗有幫助,所學的各種知識間產生了有機的連結,因而乃進一步轉為雙主修。看似毫不相關的物理與歷史,學長也抱著開放的態度以了解不同主題,同時不忘扣合自己的核心關懷:如因中國古代觀察天文常與祭祀相關,曾修習「明清的官方祀典與民間信仰」,或因古代墓葬中時有天象圖,因而修了「遼宋金墓葬與文化」。有著多元、寬廣的視野,學長也覺得系上可以試著讓不同專長與興趣傾向的大學部學生、研究生乃至於助教,以學術交流而了解彼此,創造更多討論空間。

在歷史系的課堂中,學長學到如何組織大量的資料,摸索出脈絡,謹慎論證後,講出一個故事;摘要作業、討論課上台報告等要求,則增進了寫作及表達能力。課堂之外,學會分析事情背後的脈絡,不會輕易批評時事,處事的觀點有所改變;歷史系訓練的深刻之處,在於培養人文關懷,待人變得更有溫度。例如旅行,學長認為,想變成了解宇宙的人,必須先瞭解地球上的種種,旅行跨越各種時空,有時看見歷史在現代的影子而感到震撼;有時則看到書本之外的東西而眼界大開。個人領悟之外,學長也不時在Facebook發表旅行、足球或時事的深度長文,將結合自己歷史背景與關懷的有趣事物,以生活化的方式與大眾分享,試著讓史學的東西和讀者產生共鳴而有所啟發,如足球文化,背後便有國家民族競合的歷史脈絡,並牽涉許多有趣的文化現象。

學長認為,無論科普、史普,知識若能寫成大眾可以共鳴的文章,便不再那麼死板,有助於科際整合,打破知識的界線。學長從在FB發表文章,到身為PanSci泛科學的作者,都抱著歷史學關懷來進行知識的傳播,身為天文社社長及成立全國大學天文社聯盟的理念亦同,如昴星屬胡人之星等政治論述歷史,澄澈的星空蘊含有溫度的文化。歷史素養也有助於在天文社、聯盟的團體領導,學長發覺歷史上有些成功的統治者是利用歷史演進的論述說服群眾,因此也試著蒐集社史檔案,結合大時代背景,為自己的社團建構一套歷史論述,一方面可以給大家信心,發覺自己站在歷史的高峰上而受到激勵;另一方面則清楚現在時代的目標是什麼,自己的任務是什麼。

二、天文與人文

好奇出入於自然科學、人文不同研究傳統的學長,對歷史學未來的展望有何想法,學長分享於史語所參與的甲骨文數位人文研究計畫,希望能借助電腦,從大數據中找到史料的內在邏輯,掌握其中的關聯與新現象;但學長也提醒史料不能被完全量化,仍要細緻閱讀,設身處地進入史料的境界。科學史也是值得發掘的領域,傳統研究常陷入技術發展是否高明的民族主義史觀,但若借助跨領域整合,便會發覺科學史其實有很重的文化色彩,如醫療史可能提到傅柯的規訓或日本殖民體制;天文史也與中醫有深厚的共同傳統,皆從陰陽五行出發,其後結合理學思想;孔恩《科學革命的結構》與科學哲學課程使學長發覺,科學家的作為深受時代的心理社會背景影響,科學、人文實密不可分。

學長認為天文物理與歷史學其實有很深的關聯,研究方法上,歷史學者閱讀大量史料、比較個案,試著找出一條脈絡以解釋之,並將其擺至適當的時空背景與脈絡上進一步探討;天文學家也是從大批觀測資料中找出端倪,比較天體間的差異並解釋,將其擺至適當的敘述下瞭解其來龍去脈與前因後果。兩者皆試圖從一批有時間與空間層次的資料中,掌握其如何敘事、有何異同,並抓出一條脈絡,因此學長自言,兩種研究可以相互啟發其思考

本質上,二者亦有緊密連結,學長遊走其中,希望解答兩個大問題:首先是「中國天文史」,天文於古代地位重要,許多重要著作將其置於首章,而〈天官書〉等天文學著作皆由史家如司馬遷所著,一是因為天文、宗教、撰史當時皆結合王權政治;二是天象、人事皆為特定時空下值得紀錄之事,故古代天文與歷史學的傳統相當接近,《易經》中「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便展現天文、人文相呼應的文化傳統。其次是「宇宙大歷史」,若廣義的歷史學是從人類起源至現代,此時間軸再往前拉便是天文學,同樣探討生命如何起源,生命下一步要往哪裡去的大哉問,天文學積極去了解什麼環境可以誕生人類文明。學長認為天文學家其實就是廣義的歷史學家,從天文學、地質學、生物學、人類學至歷史學,都是同一條敘事,如果能將這條軸線掌握得更清楚,便能幫助我們了解生命的本質、文化的起源與人類的定位。

三、明日之星辰

最後對於歷史系學生的建議,學長建議多嘗試外系的課,因為任何知識皆能放到歷史學的脈絡下討論;於系上亦可修習看似不甚相關的題材,內容與個人核心關懷稍有關聯,便能連結新的領域。英語極佳的學長更笑道自己看不懂許多日文天文史料與研究,是學語言的負面教材,提醒大學生與高中生學習外語的重要性。

對於有志讀歷史學系的高中生,學長認為須具備基本的寫作能力,以及謙卑面對不同時空、不同現象的態度,也應認知到歷史學不是純粹閱讀文本或堆疊史料,而是批判性地組織與分析。建議高中生可以嘗試涉獵專業史家的著作,觀摩嚴謹的史料分析與清楚的問題意識;也能聽些演講、參與研習營,與歷史學家接觸,應會更了解歷史學系在做什麼、關心什麼。

學長總結道,知識的界線都是人為界定的,地球上各種事情皆有千絲萬縷的關聯,學習知識、分析議題時,應盡量避免限縮自己的框架,或被學科界線束縛住,要對世上的人文有更寬廣的眼界。正如學長在90週年校慶特展所寫:

「我不斷在天文與人文之間追尋,在浩瀚宇宙中思考文明,試著放開心胸擁抱天地,學習做一個宇宙公民。」

人文作為一種志業:陳翠蓮老師訪問

人文作為一種志業:陳翠蓮老師訪問

教師簡歷:陳翠蓮老師,台灣大學政治學系博士,台灣大學歷史學系教授。曾任自立晚報記者、淡江大學公共行政學系副教授、政治大學台灣史研究所教授,研究領域主要為日治時期台灣政治史、戰後台灣政治史。訪談中老師分享自己作為學習者的經驗,以及對於當前學生的觀察,並進而對大學教育提出省思和對學生的期許與建議。

訪談人、撰稿人:歷史二高于鈜、歷史二王威
訪談時間:2019.1.10

左為高于紘同學,右為陳翠蓮老師。

 

學習經歷和接觸到台灣歷史的契機

老師於1980年代進入台大政治系,年輕時高度關心台灣的政治狀況。然而在當時,社會團體和政治運動仍受到較大限制,校內教學也存在高度侷限。政治系的教學內容並不討論臺灣的情況,而大多為外國的政治學理論、美國民主政治、各國政府,在沒有相應社會經驗的輔助檢視下,學生在學習上常有隔閡。

相較於課堂,老師認為啟發自己學習的重要經驗是與殊異同儕間的相互學習。在台大,因為與許多來自台灣各地的學生交流,尤其來自與自己經驗全然不同的中南部同學,理解各自不同的生長背景與世界觀,而刺激彼此去認識對方以及彼此共處的社會。原有對於國家與政治的想像,在經過同學間經驗的分享與自我經驗的對照下,出現了衝擊與調整觀念的契機。

因與大學同學間的相互引導,老師曾參與校內異議性社團所舉辦的活動,如大學論壇社、大學新聞社;社團或學生組織也發行刊物,如法言社的《法言》或醫學院的《醫訊》;又因選舉時隨同學去聽黨外人士演講、幫黨外人士主選,,從而接觸到與校內不同的觀點。到研究所時,同學之間也會積極尋找資料,共同研讀;或是尋索當時所謂的「禁書」,如史明的《台灣人四百年史》、《總督府警察沿革誌》;王育德、許世楷等在日臺灣人所書寫的臺灣史書籍。

對學習環境和學生的觀察

老師認為學習人文與社會科學的學生的共同點在於,他們「對人有興趣、對為什麼是現在這種情況有興趣」。政治學、社會學、歷史學、經濟學、人類學、哲學、法律等種種學科,雖然所關切的對象和主題不盡相同,但其共同的特性都在對於人的存在境況或社會情境提出疑問。老師也舉出學科間在方法和觀點上的交互借鑑,肯定其相輔相成的效果,並鼓勵學生多方涉略。

對於學習環境,老師指出,相較過去較為壓抑的年代,現在的學習環境則開放許多。校園中的課程和多元的師資、校園外的社會團體、講座、讀書會都是同學可以把握的學習良機。學習的機會增加了,但豐富的資源和學習的熱情卻不一定成正比,學生的學習熱情程度存在差異,學習資源的辨識與選擇也變得重要。

另外,老師也對現今台大學生背景漸趨同質化的現象感到擔憂,擔心多元性的減少會連帶造成學生理解他人與社會的障礙。「我覺得這會影響到學生的經驗,接觸到的世界觀比較定型,比較沒有辦法感受不同環境的人看待世界的方式。」

然而最重要的還是學生自主學習的熱忱和動力。老師認同現今台大學生自發性舉辦讀書會和講座等學習活動,學生之間的交流是大學內獲取知識和學習動力的重要來源。

「進大學我們到底在學什麼?」在當今強調市場競爭力的環境下,重新思索大學教育與人文教育的意義顯得格外迫切。老師認為相較於重視技術與市場應用的技職體系,大學所要培養的應是通才性教育,對於思考與判斷的訓練則是其中關鍵。

「大學教育,學習的是一個思考的方法。」

對人的理解、對人類社會運作的思考是人文學科的知識核心所在。只要能對人群行動感興趣、對人類社會有深刻的理解和認識,其實在未來工作發展上仍充滿多元的可能性,不要侷限住自己的腳步和視野。在大學學習應多旁及其他領域的知識,培養思考與判斷的能力。台大提供給學生多元的學習機會和方式,如彈性的選課與雙輔修制度;老師也強調人際的開拓和社團活動的參與,大學同學不只是個人成長和學習的動力,也可能是未來人生中重要的夥伴。

歷史學真的很難:杜冠穎學長訪談

訪談人、撰稿人:杜冠穎、歷史一黃子晏。
訪談時間:2018.12.24.

受訪者簡介:杜冠穎,臺大歷史學系碩士生,政大歷史學系畢業,研究興趣主要為蒙元史。

杜冠穎學長攝。

一、 關於歷史系

1. 歷史系在學什麼 ?

作為歷史學的學徒,我不敢說自己能很好地回答這個問題。不過要論我自己的看法,我會認為歷史學研究的是「過去人類的活動及其影響」,即便現今有所謂動物史、物質文化史這類研究範疇,終極的關懷核心還是人自身。研究「過去人類的活動及其影響」,並不意謂著任何過去的人類活動都是歷史學研究的範疇;人類每天都在呼吸,但顯然呼吸這件事情並不會因為過去的人類做過,歷史學就去研究它。換言之,歷史學所研究的「過去」,是經過篩選、被史學家認為有意義的過去──許多歷史學家關注於過去人類在政治、經濟、思想上的活動,因為這幾個領域被認定是重要的。

當然,什麼是有意義的過去,這也是一個學術問題。中研院王鴻泰老師在〈從經國濟民到聲色犬馬 — — 二十年來臺灣社會文化史研究的回顧與展望〉一篇中,講述了台灣史學家關注的重心其實有所改變,過往被認為不太重要的「過去」,或許過了幾年就被視作一個有研究價值的領域。上世紀史學家可能比較重視政治、經濟,後來納入社會、文化、思想和物質、藝術。到現在,動物、環境、醫療、情感也變成歷史的研究課題;而政治、經濟、思想這些看起來比較老的議題,隨著新視角的提出,也會有新的研究方式。以上述提到的呼吸為例,如果把它當成單純的生理活動,很難有什麼研究的價值,但換個角度,從「不同地區的人類如何理解呼吸」、「呼吸在不同的醫療文化中怎樣被理解」等角度切入,呼吸這件事也可以成為歷史學的研究主題。

對高中生而言,過去在高中階段學習了很多政治制度、經濟制度的演變(像是九品官人法、租庸調等等),但到了大學歷史系,會發現「中國醫療史」、「法國閱讀史」、「繪畫史」、「人與動物關係史」這類很陌生的課程。事實上,這些都是歷史學界研究多年的課題,只是不存在於高中課本中。所以,如果抱持著高中歷史課本的框架,來想像大學歷史系的課程,可能會產生誤解,這需要多加注意。

另外,也要注意各校歷史系的強項都不相同。像輔大有長遠的西洋史傳統,成大據稱在積極開發西歐、中國以外的領域。這在選擇校系時都要多加注意,並不是分數越高、名氣越大的歷史系就適合自己。

以台大歷史系而言,世界史、中國史和台灣史基本上都有很好的師資。世界史方面,大體還是以研究西歐的老師較多;但相較其他大學的世界史,歐洲藝術史課程是台大歷史系的一大特點。台大的中國史課程相當完整,除了遼金元代,各個斷代歷史都有專史課程;此外還有醫療史、性別史、軍事史等課程,對於想學好中國史的高中生來說,台大可以說是非常適合的一所學校。台大雖然沒有台史所,但歷史系的台灣史老師並不輸給其他學校,關於日治時代的課程尤其豐富。

值得一提的是,台大同時與師大、台科大簽署共同選課,學生也能夠去選師大歷史系的課。上述學校也有非常優秀的歷史系師資,擁有清史、遼金史這類台大歷史系比較缺乏的課程,很值得修習。

2. 認為歷史系有什麼地方可以改善?

硬體方面,限於遙遙無期的人文大樓和狹小的文學院館,專屬歷史系學生的交流、讀書空間很少,這短期之內應該無法改善。軟體方面,希望可以多增加一些系所層級的交換學生項目。

學生自身的話,以個人擔任助教的經驗,覺得台大歷史系的學生應該再更用功一點,要學會自己組讀書會、自己想辦法解決問題、自己多閱讀課程要求以外的書籍和論文,而不僅僅是抱持著像高中那樣「聽課、完成課堂要求、及格」這樣就好的心態,否則就算能夠畢業,也稱不上學得透徹。

此外,就是不要抗拒學習外文、閱讀外文的書籍和論文。因為歷史系課程設計的緣故,很多學生會偏好選擇不要求閱讀太多外文文獻的課程,讓自己輕鬆一點。但如果想要將歷史學好,讀不懂外文文獻會造成相當大的麻煩,這點無論是繼續念研究所、從事教職或是從事歷史相關的工作,都是如此。

3. 對歷史系所的教學、研究現況有什麼想法?

歷史系很多老師都用心教學,對學生也非常好。學生自己也應該要有自覺,在課上得高分,或許只是老師比較仁慈,不應因此怠慢學習。此外,學生修課應該多積極參與討論。我當助教時發現學生對作業其實很有心得,但到課堂上卻都肅穆無聲。失去與他人交流意見的機會其實非常可惜。

課程方面,之前當助教改學生報告的時候,發現有些學生雖然讀了不少研究,卻因為不熟悉史料,沒有辦法寫出一篇及格的報告。我會建議歷史系學生平時養成多閱讀史料的習慣,並熟悉史料性質,不能看到符合自己論點的史料就不加思索地引用。

判讀史料、認識史料性質等等與相關技能,對歷史系學生相當重要但又經常被忽略。令人鬱卒的是,有些學生遠離高中每天都有國文、英文課的時光後,閱讀文言文與英文的能力也隨之下降。對需要閱讀大量文獻才能動筆寫作業的歷史系來說,會是很致命的問題。

考量到系上老師忙碌、大學教學時數有限,也很難針對每一個史料詳加介紹,學生自己應該嘗試看看自己解決這項問題,行有餘力也應該多修一些與史料、史學理論、史學史相關的課程。

另外就是在選課上,雖然可以有偏好的領域,但不建議「偏食」,像是偏好中國史就不修歐洲史的課,反之亦然。因為很多時候,勾起寫作靈感的來源未必是自己偏好領域的著作,而且現在不少著作,處理的都是跨國、跨域、相互比較的問題,如果沒有足夠寬廣的知識背景,很多時候都只能被作者帶著走,而不能發現著作的一些問題或是巧思之處。

4. 認為歷史系有何展望?

就個人身邊的例子,還是走歷史教師以及歷史研究為大宗,而這兩條路現在都很不好走。當然也有博物館策展人員、地方公務員、記者或是從商上班等等出路,但在我看來,這類行業並不完全與歷史系專業掛勾,要如何在興趣和就業之間均衡,學生自己要想得很清楚。

二、 關於自己

1. 進入歷史系前的期待與想像?

我自認進歷史系前的想像跟一般同學很類似,不外乎年代、制度、事件三者,並期待歷史系上課很會說故事、歷史系論文都長得很像故事。後來發現歷史系老師講的、寫的「故事」,一般人多半沒什麼興趣,但讀著讀著就被吸引進去了。

2.實際進入後學到的能力或經驗?

入學後體會到一件事,雖然許多人認為歷史可以鑑往知來,但事實上歷史更常被用作論述上的「武器」。

就我所學習的蒙元史來說,元代乃至游牧民在中國史的敘事中經常以十分負面的面貌出現;我留學南京時,常看到中國網民援引這類記載或是研究來攻訐少數民族。他們攻訐的動機是非常現代的經濟、地域安全和國家統一問題,但歷史在此時不但沒有成為相互理解、和解的橋樑,反而成為貶低他者的武器。作為一位歷史學的學徒,看到這個現象其實是很驚駭的,因為歷史在此並沒有幫助人們互相理解,反而造成衝突,很多人讀了歷史,卻也只是為了選取自己所相信的段落,來證明自己是對的。由此,深深感到歷史敘事真的比一般人想像得要危險許多。

在我自己的想像中,一位歷史學的好的人,面對各種論述(不限於歷史)時會考慮得更多,像是注意論述產生的情境、生產者的立場等等,這些能力或許可以讓自己比較不容易被「帶風向」吧。

3.為什麼選擇讀蒙元史?

大學期間看了日本蒙古帝國史學者杉山正明的著作後,十分著迷於這個時代,就選擇這個領域了,這也是為何我大學畢業後會先去南京讀一年研究所的原因。

杉山正明的著作有不少都是以蒙古帝國整體──甚至游牧民整體為對象來撰寫,例如《游牧民的世界史》就是這樣的著作。雖然現在自己對杉山正明的觀點未必同意,但對當時年少無知,覺得歷史系各課程之間缺乏對話的我來說,看他的著作,心中不由得產生一種「啊!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世界史,如此影響深遠但又難以研究的歷史,有人願意投入真是太厲害了」的感動。

4.在南京大學的經歷?

南京大學過去有非常強的蒙元史研究傳統,現在則是以中國近現代史為主,從師資結構來看也可以看出這點。

相較於台灣各大歷史系會盡量均衡台灣史、中國史、世界史的比例,也盡可能讓各個斷代都有老師授課,中國的大學歷史系則傾向專攻強項。像東北師範大學就是西洋古典歷史研究的重鎮,南京大學重視中國近現代史;北京大學各方面都有所成,但最為人知的或許還是中國古代史研究。與此同時,也會有某些大學歷史系聚集大量的老師在某一斷代,另一斷代卻無人講課。這樣或許適合志趣明確的學生,但對於還不清楚自己對什麼歷史有興趣的人來說,個人會認為像是台大這類平均分布的學科配置,比較有利於他們探索自身興趣。

粗淺比較兩邊的歷史研究條件(限於自身視野,只以中國史為範圍),中國在西域、邊疆、內陸亞洲、考古遺址的研究條件上有很明顯的優勢,不過台灣這邊的南宋史、明清史和醫療史、文化史這類專門史方面,也有很精彩的成果。

或許受限於校方行政的制肘,南京大學的圖書服務稱不上理想,不僅部分外文書有借閱數量的限制(研究生一次只能借三本,台大無此規定),港台出版的繁體書也不能外借。可是圖書館開放時間卻是一般的上課期間,對於課程繁重的碩一乃至大學部學生著實不便。

我在南大上過一年課,當時感覺他們的教學相當古典──老師在台上講課,學生在底下聽講,最後期末可能交個報告或是考試,非常類似台灣高中的教學模式,期間甚少有討論環節,也沒有像是TA(教學助理)這樣的設計。我不清楚這是南京大學的特色設計又或是中國整體如此。就我所知,北京大學和清華大學是有嘗試在推動TA制度的。

另外,不知道是我自己不得天助,抑或是中國大學的教學風氣所致,我在南京大學期間,很明確地感受到比台灣嚴重許多的「重研究,輕教學」現象。我曾遇過一學期缺課好幾次的老師(最高紀錄是缺六周,雖然缺課的原因可以理解),選課時也沒有明確的課程大綱,這些是我後來選擇回台灣的原因。老實說,在南京那一年並不是多愉快的體驗,儘管交到不錯的朋友,食堂價位也十分低,但以學習的各個方面來講,實在稱不上令人滿意。

我回台灣後,其實非常感謝台灣的高等教育,能讓學生以相當低的學費,得到從眾多世界名校畢業、學成歸國的老師授課。順帶一提,南京大學歷史學院的老師多數出身本國,而且是在南京大學拿到博士學位;台大歷史系則大概有七成左右的老師是留學歸國。雖然不是說留學回來的老師就一定比較厲害,但就師資學術背景的多元性,台大也是非常優秀的。

台灣的高等教育絕對比大家想的還要好上許多,很多東西真的不是大學排名可以呈現的。

三、 關於高中生

1. 怎樣的學生適合讀歷史系?

對於諸多事物抱持好奇心、能當學術上的雜食者又能夠加以取捨的人,我認為是比較適合念歷史系的。因為許多歷史研究,時常需要歷史系以外的學科知識,像是人類學、社會學、語言學等等,要閱讀一些外文史料也需要特別加強語言,如果僅僅只對特定某項議題有興趣,而不願意去接觸其他不完全相關但卻必要的知識,就很容易把自己的路走窄,也很難跟其他學科的研究者們對話。

但與此同時,限於時間和能力有限,歷史系學生也不可能漫無目的地什麼都學,這時候加以取捨、判斷輕重緩急就相當重要了。

我自己回想我大學時的生活,認為最遲應該在大二下結束前就有個明確的目標,會比較有餘裕把那個目標給做好。像是如果要學習蒙元史,越早下定決心就越好,因為蒙元史很講究語言材料的使用,越早學習語言就能越早閱讀材料和相關研究。王汎森先生有一篇〈如果讓我重做一次研究生〉,裡面雖然談的是研究生的學習,但其實不少部分也適用於大學生,有空不妨拿出來多讀多想。

2.應具備什麼能力?

高中科目中,國文英文毫無疑問是最重要的,因為閱讀史料、研究等等都需要這些語言能力。我個人不認為高中時候的歷史科學習,會跟大學歷史系的學習情況呈正相關,兩者在考題、作業要求乃至教學模式上都有不少差異。

舉例來說,大學歷史系有些課程會要求學生自主完整一篇一萬字左右的小論文,從題目、史料、引用文獻都要靠學生自己去構想和蒐集、閱讀,這就是跟高中歷史比較大的差異處。就我自己當TA時的觀察,很多學生能夠很快速、有效地吸收授課內容,卻未必能寫出一篇好的報告,這可能是因為課外的閱讀量不夠多、接觸太少史料等等原因所致。不過大學課堂無法針對每一個人客製化地教學,學生必須要有自覺,平日就該勤跑圖書館和閱讀課外讀物,在面對類似作業時會比較有餘裕。當然,鬼打牆或是徒勞無功的事情也是時常發生的。是以耐心和執行力,會是讀歷史系比較需要具備的能力及心態。

3.怎樣的學生適合走歷史研究?

關於這問題,我只能說一下我的想像,因為我也時常懷疑自己並不適合研究歷史。除了第二點的那些內容,我認為走歷史研究,入研究所時應該要有一個具體的研究題目,會比較容易畢業。除此之外,要在歷史研究走得長遠,個人猜想應該要有一個比較宏大的終極關懷,且這個關懷要能夠支撐你走下去、願意放棄其他可能的機會。

當然,家裡有錢又有閒的人是最適合從事歷史研究的了,畢竟買書、跑田野什麼的都很花錢,而這條路也不可能支撐你賺大錢。如果你不是千金之子,卻想要走歷史研究,那在學期間必須殫思極慮地爭取獎學金、當助理,還要勤奮發表;畢業後也要足夠幸運,才能找到教職又不用還學貸。

透視歷史之鏡,映照未來:羅士傑老師訪問

左起為:謝筱君同學 羅士傑老師 黃子晏同學 王威同學

透視歷史之鏡,映照未來:羅士傑老師訪問

羅士傑老師為美國布朗大學(Brown University)歷史系博士,曾於康乃狄克大學(University of Connecticut)歷史系任教三年,現為台大歷史系專任副教授。研究領域為晚清至民國地方社會史研究、宗教與地方政治。

此次訪談,老師分享對歷史系學生的特質、性格或心態的觀察與看法,同時提供自身經驗,給予對歷史知識有興趣的同學一些建議。

訪談人:謝筱君、王威、黃子晏。撰稿人:謝筱君、王威


 

一、

老師是否覺得讀歷史系的學生應具備什麼樣的特質、性格或心態?也想請老師分享自身經驗,哪些契機下發現自己對歷史、史學的興趣?

五二零農民運動剛結束後大選。老師在廟前聽到外公與朋友的對話:「唉!好可惜,又給他們贏了。」當時,老師疑惑地心想:「『他們』指的顯然是政府,那麼『我們』又是誰?」幼時經驗帶來的衝擊,加上日常生活經驗與課本論述之間的差異,讓老師對歷史知識的形成產生興趣,也影響了老師在看待日常生活現象與文本知識的態度。

老師認為,對尋常事物的思考和質疑,是歷史系學生的一大特質。「歷史系的學生常被人家講,是文學院裡最難相處的一群人,不是那麼地隨和」,面對生活周遭的言論與論述,老師認為歷史系學生首先應該開始思索並進行質疑,而非只是依循常識。

保持好奇心,進而在日常生活的縫隙中挖掘出問題,是相當重要的特質。「你要在不疑處起疑。然後對自己提出的問題要有信心」。因此,老師說受過歷史系教育的學生,應該是社會的良心。懂得重視脈絡,洞悉微小事物的重要性,不會輕易地妥協於權威典範所給出的答案。「我們會記住過去很多事情,但不會輕易地告訴你說:『啊,那些都不重要啦!』

談到現在有些系上學生對自身未來出路感到迷惑,老師認為,進入歷史系的學生除了要培養耐心外,還更應該保持開放的心態。大學教育除了是知識的求取外,也應該多去嘗試其他事物來探尋自身特質所在。

老師提到電影《 The Shawshank Redemption》中的經典台詞:「有人忙著活,有人忙著死」,並以此反問:「歷史系學生不是應該要每天忙著活嗎?」無論求學或是未來進入職場,不要覺得自己達不到目標就不敢嘗試,應該相信只要努力,就有可能做到。

開放心態的另一個面向,則在於能接納不同的意見。接觸不同想法時,都可以試著去了解論述背後的脈絡,不會只參考或接受單一觀點。「學歷史不應該偶像崇拜,但也不要什麼都否定,因為論述背後都有其知識體系。」

二、

老師對於對歷史有興趣,以及將史學作為志向的學生在入學前與入學後,自主學習的面向上,是否有什麼建議?(應該一讀的書、應該培養的思維、可以自己嘗試的史學練習途逕等)

在任何階段,閱讀都是獲取知識及思考素材一個很好的方式。高中時,老師運用通勤的時間,等車時跑到書店去翻書。「那時台中火車站附近有間時報廣場,我就把零用錢省下來,天天跑去書店看,去逛。」

閱讀的內容不必然屬史學領域,但重要的是透過閱讀不斷地去思考自己想要什麼。那些大學時期「讀得不太懂」的書,其實是使得自己注意到許多問題,而且也藉由閱讀去回應當下正在思考的問題。

老師談起讀書的方法:「讀書要有主題,不是東一本西一本地翻讀!」建議學生將認為相關的書籍分堆,並可以去跟自己解釋自己的閱讀所提到的概念又可以如何相互連結。「堆書」時,釐清自己對該議題的理解程度,就是在建立脈絡。

「好的書值得你讀三遍以上!」第一遍細讀,第二遍照著先前的筆記回想。幾次來回後,一本書最後可能就是一句話而已。「讀書就是一個這樣的過程。」

大一、大二先學習怎麼讀書。到了大三則應該學會找材料。老師以手邊的水壺舉例。一般看到水壺上的說明文字,使用者只會想到這是關於水瓶的製作成分、正確使用方式等。但歷史系學生則應該也去思考為何要如此使用,也思及水壺背後的交換制度、所有權概念等、或是對上頭的標章感到好奇,並提出問題。

此外,老師提及大學應把握機會交換、至少學好一項外語。在選擇上,老師建議不要因為很多人選就跟著選,應找自己所愛、適合的,才會產生動力可以堅持並有所收穫。至於社團活動的參與,老師推薦運動性、服務性社團。學習跟人相處、建立關係是重要的。「你會發現,等你出社會後,這批人還是會跟你很好。」

老師還建議大家不要延畢。常有學生因雙主修、輔系學分修不完而延畢。老師認為若確實對某項知識感興趣,不只可以利用上述管道,也可進研究所鑽研。

最後要記住,「不要害怕找老師」老師說大學是海,航行於海上,關鍵是找到航行的辦法,中途若暈船,找地方依靠、歇息都無所謂。老師還分享一段小故事:「一個小孩搬石頭,搬了半天搬不動。他就跟爸爸說:『我出盡全力了,沒有辦法!』爸爸說:『你哪有出盡全力,我就站在你旁邊,你也沒有開口叫我幫忙。』」

三、

老師是否認為接受歷史系教育的學生,會有什麼特別的收 穫,或有什麼應一直反思或堅持的事?

老師覺得經過歷史學的訓練,務實面的收穫是:

知道如何問人、並透過對資料思考與分析來獲得問題的解方,故歷史系的出路其實不會受限。歷史系學的是一套思維,尤其重視時間和脈絡。無論是在學術或非學術領域,歷史系學生都應該有能力將看到的文字或現象跟過去做連接,建立對未來的看法。這樣的思考邏輯結合興趣可以擦出很多火花。

例如,老師在布朗大學教書就曾遇過很多歷史系學生往金融、股票行業發展,也都獲得很好的成績。此外,學術上,在現今民主社會,學者們以及各方人士致力改變過去「歷史是由掌權者書寫」的現象,歷史的真相有機會變得更明朗、被扭曲的事實得以導正、正義得以伸張,歷史學的研究對社會的進步是有實質的作用的。

若能連結過去、現在與未來,或許能看明白事情。透過梳理脈絡,便會有自己的見解,懂得自行判斷、建立自我認同,不會輕易受他人的意見左右。這樣的思維可能讓人因對過去與現在的理解而變得更溫柔而不是更憤怒。

左起為:謝筱君同學 羅士傑老師 黃子晏同學 王威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