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談人:馬銘汝、童冠傑。
▌撰稿人:馬銘汝、童冠傑。
▌訪談時間:2020.1.20
▌責任編輯:謝孟吾
▌受訪人簡介:
涂豐恩學長畢業於臺大歷史系、史研所,任職於臺灣大學數位人文中心(原數位典藏中心)後,又赴哈佛大學東亞所取得博士學位。在博士班期間,與友人共創網路媒體「故事:寫給所有人的歷史」,將歷史知識的推廣與普及開展全新的一頁。出版有《救命:明清中國的醫生與病人》、《大人的日本史》等。
學思歷程-半路轉系,深耕歷史
談起學思歷程,學長當年先考上企管系(現工管系),讀了一段時間,發現自己不是很適應管院的氛圍,學的內容也不太感興趣,因此在大一時便思考是否要轉系。
但要轉去哪個系呢?學長不諱言,那時也不是個對歷史狂熱的人,想過轉社會系、外文系或人類系,目標只是想多讀一些自己認為有趣的書。進入歷史系不需要降轉,系內也有高中時期的朋友,最終,修課規定自由的歷史系成為學長的選擇。
雖然同屬社會組的科系,但以學長的經驗,工管系和歷史系有無相似?學長認為,文院和管院學生所學的知識,無論是學習方法還是內容都差異很大,企業管理和歷史學唯一可以連結之處,便是這兩門學科都是研究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只是前者將其實際化並運用在實務管理,而後者探究的是更為抽象廣泛的概念。然而在創辦「故事」之後,學長接觸到一些行政與管理上的工作,再回想起在企管系的修課內容,才了解當年所學其實都是有用處的。
而關於選擇繼續走歷史研究、考取歷史所的決定,學長幾乎在決定轉系時便想好了。一方面對於大學畢業後不知該何去何從,另一方面,學長也認為做歷史和學術研究是一件很迷人的事情。至於為何選擇「醫療史」,除了原本就對如社會學等等的理論感興趣,且恰逢臺灣醫療史最蓬勃發展之時等原因外,加以社會或文化研究理論中有許多談及「身體」的篇章,多加琢磨後,可與社會控制、性別等等議題做連結,因此便選擇做醫療史相關的題目,當年一考進研究所便去找指導老師了。
而遠赴哈佛大學讀東亞系的決定,其實也是在研究所期間便開始思考。
學長希望換個環境,期望截然不同的社群能帶來新的火花。在哈佛大學,十九世紀以前的東亞歷史屬於東亞系,也因為獨立運作,所以資源相對充足。東亞系以下又有歷史、文學、宗教/思想等分支,由於地域包括中、韓、日、越,系內同學們彼此的專業領域也大不相同。
雖然能與同學一起修課的機會不多,但系上會定期舉辦講論會,每次由一名研究生和一名老師向大家解說自己的研究內容,藉這個機會了解大家關心的議題。而如何向非專業領域的其他人解釋自己的研究,也需要精準的表達能力。同時學長也提及,這也是臺灣歷史學界的不足之處,相較於臺灣史和中國史,世界史的人才雖然在近年內有所增加,但數量還是不及其他兩個領域。在哈佛這樣豐富的求學環境,能夠瞭解臺灣和中國以外的歷史,學長認為是最大的啟發。
意料之外-數位典藏發展中心的特殊經歷
接近歷史所碩士班畢業之際,學長注意到數位典藏中心釋出研發替代役名額,一般研發替代役多屬理工相關專業,但這次卻是與歷史學相關,順利進入單位後,才了解當時典藏中心想要發展「數位人文」。學長說,那是他第一次跟一群資工系的學生共事,也剛好有這個難得的機會,觀察從事資訊工程的第一線人員,如何工作、他們內心在想什麼。當自己身為資訊的消費者與被動接受者,看著身邊的工程師們,他們又對未來最新的發展與潮流有什麼看法?思考與觀察,也是學長在這三年間頗大的收穫。
近年來似乎各個學科都有邁向「數位化」的趨勢,那歷史學能夠承襲這個趨勢,以數位化的方式迎接未來嗎?學長說道,未來的歷史學雖然未必有劇烈的變動,但數位科技帶來的影響,或許不只在於學術研究層面,也在於我們的日常生活:除了大量的文本探勘成為可能,資訊的流通、人與人之間的互動、或者是新媒體的出現,都屬於數位化帶來的影響。而在這變化之中所帶來的新機會,還有賴大家共同探索。
學長隨後說起了他的實際例子:自己研究日本香料工業,也曾經在日本待上一年,訪問各個公司,並收集遺留下來的歷史文件。但日本的技術是從歐洲傳入,如要追溯源頭,勢必也要親自走訪歐洲?後來學長發現,許多歐洲方面的資料已經在網路上流通,如此不僅省下巨大的一筆研究成本,同時也充實了研究成果。學長鼓勵臺灣史學界的後輩,如今查找資料已經是這麼方便的事情,無論做哪個領域的主題,不妨多與世界接軌,各種資源觸手可得。
「故事」-歷史,不只是普及
與「故事:寫給所有人的歷史」的緣分,恐怕是學長說過最多次的故事了。這次再把創辦的歷史往前拉一些,從源頭說起。
研究所時期,學長已經在部落格上發表文章。而做研究的人時常是孤單的,為何不能把大家聚起來寫些東西呢?有了這個想法,學長找來一群同學,在粉絲專頁上開始進行創作,這就是「故事」最初的雛形。
隨著科技的進步,自媒體營運的門檻降低,每個人都有在平臺上發表意見的機會;與此同時,卻可能因為各自目的而扭曲歷史。學長說,並不表示歷史系的學生一定擁有正確的資訊,只是相較之下,我們會更願意謹慎地求證。
「不能期待受眾主動糾錯,也不能等著別人做這件事。」學長如此說,他認為學史之人如你我,有著一份社會責任,要提供給大眾更為正確的歷史。而「故事」,就是這麼一個平臺,與人溝通我們所學到的知識。也許「我們都會犯錯,但重要的是追尋與逼近正確的心態和過程」。
近年來無論是與公視在Youtube頻道上合作系列影片《臺灣史!不能只有我看到》,還是與臺灣歷史博物館合作刊物「觀.臺灣」,都是「故事」跨領域結合的實例。「如今流行的詞彙--」,學長說,所謂transmedia,跨媒體或全媒體,並非只將自己限縮為一個線上平臺,而是以做為一個能聯繫各種媒介的平臺為目標,不只是「故事」近年的走向,對於學長口中所謂「比我年輕一輪的世代」的我們,學長也認為可以多往這個方向思考。去年(2019年)在剝皮寮展出,以學長的博士論文為發想主題的「氣味之島-1%臺灣氣味展」,也正是transmedia的展現:一個抽象的概念如何以實體物件策展,如何線上與線下溝通串聯,都是很重要的課題。
至於力不從心的時候,時常有。「但人總不可能面面俱到嘛,除非你天縱英才。」學長在創辦「故事」之後,時常得要站在人文的角度,與許多技術人員進行交談。譬如資訊工程、譬如製作影片。而在這些合作的過程之中,其實是在學習如何用雙方都能懂的語言溝通。
「東亞意識」-臺灣史與世界史的無限結合與放大
近年來,「東亞史觀」的概念開始被注意,而面對前幾年歷史學科的課綱爭議,「東亞史觀」更是其中一部份討論的主題。在訪談中末,筆者拉出此一主題來與學長探討。
「和外國同學相處,自身的臺灣認同會趨於強烈。」學長說,當初博士班的老師要他介紹臺灣和其他國家講授中國史的內容異同,直到那時才意識到,待在臺灣的學習經驗,讓他看待世界的角度不一樣。「我們需要建立自己的視野,而不是照著世界的想法走。」這樣的省思催生了《大人的日本史》,以臺灣的觀點切入,簡述日本現代史。然而日本史只是一部份,學長更期望在將來,能有更多結合臺灣史和世界史的著作出版。更多人了解東亞史,便能讓第一線教師在面對正在改變的臺灣史課綱時,有更充足的資源可以使用。
「給年輕一輪的你們」
最後,試問學長有無任何給歷史系學生的建議?
學長認為跨領域的內容,想學就學,多學當然不是壞事,保持好奇心就好。「更需要思考的問題是,這四年、五年,學到的除了知識還有什麼技能。」學長舉例,他希望歷史系學生擁有的能力,是能蒐集和消化資訊,並且清晰地、有條理地傳達出來,就算是自己原本不熟悉的領域或主題。此外,也需要鍛鍊寫作和語言能力,好的文字能使自己更容易被看見。
「我覺得是看待世界的角度。認知到所有事情都有背後的一套脈絡,這種能力是歷史系的訓練能培養出來的。」學長說,歷史就像戴上AR眼鏡,看見的世界會比別人更豐富。
維持對科技的敏感度,同樣是學長的忠告,歷史系不再是守舊的科系,無論是拍攝影片或架設網站,門檻比起過往都要低很多,任何可能都可以嘗試;而多學習語言,在面對不同時期,不同地區的史料時,將會有莫大助益,也會增加看世界的角度。
訪後小記
訪談的最後,問及學長近期在美國有無任何特別的計劃以及展望?他露出笑容,說道暫時不會尋找學界的工作,還有很多想嘗試的事情雖然有不少想法,但因為尚未落實,所以沒辦法提供深一層的描述,「我就只能說到這」。
「敬請期待?」筆者問道。
「是的,敬請期待。」